自述
我在大學與研究所主修英國文學,在師大英語系主授西洋文化史。人文學的背景深深影響我的陶藝創作。我主作陶塑,獲得內人施乃月在釉藥方面鼎力協助,始能專注造型。
由由於人文方面的滋養,我的陶藝常有文學意涵與醒世諷喻。其實我不是真的那麼嚴肅。當代藝術家注重造型,羞於藝以載道。所以我的作品即使有甚麼哲理,也退居幕後。我也首重造型,施以五彩繽紛的釉色。我力圖作品散發幽默,讓人看了發出會心的微笑。之後觀眾悟出一些道理,最好不過,如果無所頓悟,那也罷了。我是美國詩人佛洛斯特(Robert Frost)的信徒:「一首詩始於愉悅,終於智慧」(A poem begins in delight/And ends in wisdom)作品只要給人愉悅,就心滿意足。至於智慧,作者與觀者,各得走五十步。
我用隱喻(Metaphor)的手法創作。是文學詩歌與美術共有的技法。隱喻者,在兩個或多個風馬牛不相干的事物間發現一個共同點,以此喻彼。譬如說:「人生是一朵花:人間有愛,花中有蜜。」(Life is a flower, of which love is the honey.)如果生命比成一朵花,愛情就相當於花蜜。在兩個截然不同的事物間,詩人的想像力搭一座橋梁。藝術家毅然。我有一系列低溫燒成的<現代人札記>。一支可口可樂的瓶子裡有兩支吸管。他暫時離開,也許再去點餐。他還在吸飲料,紅唇如花,煞像日語所謂「一輪插」。這就是隱喻。類似的作品:<彩虹五樂章>這個標題本身就是隱喻。如果彎彎柔柔的彩虹象徵信仰與情感,直線輻射的彩虹色就代表理性與分析,而股票市場電視牆上起起落落的統計表就意含股票玩家的忐忑不安。<賣剩的蘋果>比喻眾人對文化歷史的漠視(大家只愛社會八卦、政治口水),這就是我所說的文學內涵或醒世諧諷,但這種內容只能躲在造型的背後。
常聽人家說:「某某人的製陶技術真是爐火純青」。我從未體驗到這麼一個境界。尤其當我每每嘗試規模較大而具有實驗性的東西時。英國詩人布朗寧(Robert Browing)寫過:「一個人的抱負必須超越他所能掌控。」(One’s reach must exceed one’s grasp.)我有類似的脾氣。加上陶藝製作過程中的變數,我常招致挫折。沮喪一陣子之後,我會安慰自己:那是光榮的失敗。此刻我的耳際傳來拜倫的聲音:「就是要創作,藉著創作,活出一個轟轟烈烈的自我。」(It’s to create and creating live and intense being.)